为啥“技术越强，人类越忙”？

10年前，人们相信人工智能像《机器人总动员》里描绘的那样，会让人类闲适(xiánshì)地躺在沙滩(shātān)上晒太阳，由机器代劳繁重的一切。今天，当AI能在5秒内生成年度报告、自动驾驶汽车开始接送乘客、量子计算机突破计算极限——技术(jìshù)越来越强，人类却似乎越来越忙：沙滩上挤满的是举起自拍杆直播(zhíbō)带货的博主，写字楼在深夜里键盘(jiànpán)声依然此起彼伏，网约车或骑手在算法的调度(diàodù)下争分夺秒(zhēngfēnduómiǎo)。技术确实解放了双手，生活的脚步却未因此从容不迫。 “有事没事，问问(wènwèn)AI。遇事不决，AI先学。”万物皆可AI的今天，点燃人工智能的“爱迪生时刻(shíkè)”正加速到来。AI好比(hǎobǐ)100多年前的电一样，改变千行百业、走进千家万户。AI成为流水线赋能生产，成为现代人无法(wúfǎ)回避的文化语境。 AI也开始接管数(shù)学家的苦活累活。最近(zuìjìn)AI界传出重磅消息：牛顿都无解的“高维亲吻数问题(wèntí)”已经被AI攻克——谷歌DeepMind发布的全新AI工具AlphaEvolve，解决了困扰近代科学界328年的11维空间(wéikōngjiān)问题。 曾记否，2016年(nián)它刚学会下棋，2022年它开始画画、写诗、编程，2024年学会深度思考的(de)它，还在狂卷高考数学题。 踩上风火轮(fēnghuǒlún)的大模型，变成了我们时代的印刷术。15世纪的欧洲(ōuzhōu)，古登堡印刷机(yìnshuājī)在(zài)美因茨发出(fāchū)第一声轰鸣时，没人料到这台机器会引爆科学革命和启蒙运动。今天的大模型，同样在用技术撕开知识垄断的铁幕。中世纪的抄写员需要20年才能(néng)复刻的典籍，印刷机3天就能实现量产；一名学者穷尽毕生精力才能整理完成的论著，大模型几十分钟即可解构重组。 AI的“上车”“进厂”“入校”“下海”，强化了(le)人对(duì)AI的依赖。大学生借助DeepSeek写论文，小学生借助豆包解难题，白领借助Kimi做PPT，“有困难找AI”不仅成为一种习惯(xíguàn)，还获得了一个合理解释(jiěshì)——AI赋能。 AI大模型的对话窗口成了数字(shùzì)时代的印刷机滚筒。人类历史上(shàng)的书籍、文章、对话被碾碎成千亿或万亿个参数，重新浇筑成一块块高密度的“认知钢锭”。当知识生产进入更快更强的流水线作业，谁来(lái)定义真理？如何衡量(héngliáng)知识的价值？ 技术的加速，只是时代的一副面孔。它(tā)的另外一副面孔是人们的日渐忙碌。科技越来越强，机器(jīqì)不断取代人工，为什么人类却越来越忙？祖辈也常常(chángcháng)难以理解，为什么孙辈开着飞快的车，却没(méi)时间回家吃饭？用的是最省时的工具，不再需要手写、手算、手做(zuò)，却还要深夜加班？ 技术的进步本应创造闲暇，现实(xiànshí)却是“省时工具”没有带来时间的盈余，反而带来了时间的贫困。一部电视剧得以(déyǐ)1.5倍速(bèisù)才能看得下去，一部几百万字大部头的解说要压缩成(yāsuōchéng)3分钟，什么都要“速食化”。 当智能手环监测(jiāncè)着我们(wǒmen)的心跳，平台为我们的注意力标(biāo)上价格并且出售，我们不得不承认：数字化生存，极易把人类变成一个个(yígègè)“行走的数据库”。面对被信息流榨干的注意力，我们怎能不体会到“肉身碳基、灵魂硅基”的撕裂感？ 我们(wǒmen)以为用上了免费AI的(de)自己是(shì)在“善用工具”，其实换个视角，我们可能就是大模型的“信息存储器”。AI看似降低了我们获取信息的门槛，却(què)通过算法推荐和个性化服务，将我们困在“信息茧房”之中，置于由“善思考”的脑力劳动者到“会点击”的体力劳动者的退行(tuìxíng)之中。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。计算器发明后(hòu)，人们的(de)心算能力有所下降；地图App普及后，人们的方向感越来越(yuèláiyuè)差；搜索引擎普及后，人们的求知欲逐渐退化。AI的影响，只会更快、更深、更广。 更深远的是，这场以“进化”为名的技术革命，正在解构人类百万年演化形成的生物本能。有一天，部分人可能会放弃倾听心灵的声音，可能会放下好奇和探索的冲动。被(bèi)(bèi)数字世界圈养的人类，将像被人类圈养的老虎，即使回到自然界，也失去了追逐猎物(lièwù)的乐趣(lèqù)与本能。 经济学家凯恩斯不会(búhuì)想到，100年后的一代会是(shì)更加(gèngjiā)忙碌的一代。因为早在1930年，他就认真预言：100年后（也就是2030年），人类会因为无所事事而(ér)烦恼。他的理由是，生产力进步了，人们每周只需要工作15小时，就能彻底摆脱贫穷。 确实，经济学家的模型还是太过理想了。有网友调侃：我们不是每天要不要工作3小时(xiǎoshí)，而是(érshì)要不要加班3小时。 也许我们(wǒmen)已经身处“理解AI才能理解当下(dāngxià)”的语境里。当程序员用Copilot写代码、律师用AI检索案例、作家靠GPT续写小说，人类正(zhèng)从创造者退化为“提示词工程师”。 我们期待的是，工具能为(néngwèi)人类拓展边界，可(kě)真正的文明跃迁永远发生在工具之外。南北朝祖冲之以算筹计算圆周率(yuánzhōulǜ)，但将π值精确至第七位的本质突破，在于他第一次运用岁差打破“周三径一(jìngyī)”的桎梏；宋代汝窑匠人发明玛瑙入釉，可让天青瓷冠绝古今的，是雨过(guò)初晴时“道器合一”的东方美学意境；汤显祖用毛笔写《牡丹亭》，凭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”的生命(shēngmìng)觉醒，撼动礼教枷锁。 今天，AI已经可以临摹一幅近乎完美的《星空》，但我们更需追问：凡·高画笔下的扭曲星辰和怒放生命，难道不是(búshì)源自他无法被(bèi)算法解码的灵韵？AI能快速(kuàisù)计算出天体(tiāntǐ)运行的轨迹，但它能否代替人类仰望星空，重拾“寄蜉蝣于天地、渺沧海之一粟”的震颤？ 人类应当留住这些本能——那些混沌中的直觉、困顿后的顿悟、理性外的诗意，是文明(wénmíng)不灭的火种和源泉。AI不是万灵药，也不应成为人类文明(rénlèiwénmíng)的埋葬者，而应成为文明蜕变的催化剂，与人类一起探索(tànsuǒ)和发现未知的疆域(jiāngyù)。（评论员 张漫子） 来源：半月谈微信(wēixìn)公众号